栀子花开

常常在梦里回到岳镇的校园，闻到栀子花散发出的淡淡香味，看到他略带忧伤的眼神。

那年，不谙世事的我，走出象牙塔，奔赴遥远的岳镇，成了那所乡村学校的老师。

学校依山傍水，环境清幽，每到春夏季节，满校园都飘荡着栀子花的味道。在朗朗的读书声里，嗅着芬芳，与孩子们同喜同乐，成了人生最大的乐趣。

班里共有50多个孩子，唯有他显得离群索居。上课时，孩子们一起大声的朗读，争先恐后的回答问题，每张小脸都洋溢着天真与活泼，他却总是很安静，像个大人般深沉。下课后，他就独自躲在教室后面的栀子花树下看着洁白的花朵发呆，眼神里浸透着忧郁与哀伤。望着他孤单的身影，我总有种想赶走他忧伤的冲动，可每当我要靠近他时，他却如受惊吓的小鹿般逃走了。

这个谜一样的孩子，让我困惑了。

那天中午放学，孩子们都如放笼出去的鸟儿般一下子就散了，热闹的教室瞬间就变得空旷而安静。正在我埋头收拾好教材准备锁门时，发现他却没离开，一个人安静的坐在那写作业。当他发现我一步步走近时，他的小脸胀得红通通的，眼神满是胆怯。我害怕他会逃走，就满脸微笑的问：“为什么不回家吃饭？”他轻轻的说：“饭已带来了。”说着便把一个白瓷钟子从书柜里拿出来，我揭开盖子一看，一半红署一半米饭上面搁着腌制的豆酱。看着瘦小的他，我的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，强拉着他与我一起去吃饭，他如头小倔牛，纹丝不动。

从那以后，他总一个人呆在教室吃饭、看书、写作业。望着他孤单的身影，我有说不出的心疼。而我对他的关照只有在叫他回答问题、朗读时，他才会欣然接受，每当表扬他回答正确或是读得好时，他的眼神才会传达出欣喜，瞬间后，又被哀伤包围。真是一个乖巧、倔强得让人心疼的孩子。

星期五，天空飘起了细雨，栀子花在雨中越发显得皎洁鲜艳，湿润的空气中花香暗涌。孩子们一如往常走进教室后，便大声朗读起来。清脆悦耳的读书声和着栀子花香飘向了远方。

当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声敲响后，他的坐位还是空空的，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。我问孩子们有没有知道他的情况，他们都摇头表示不知道。我的心有一丝莫名的紧张，不知为何。

在紧张与不安中度过了第一节课后，一个头戴草帽拄着拐杖的男子出现在教室门口，眼神中有淡淡的忧郁，与他一样。在拐杖的支撑下，他小心翼翼的挪到讲台前说：“你是老师吧，我是刘星他爸，刘星摔伤了，不能上学。”

我的紧张终于得到应证了。

刘星爸向我讲起了事情的经过。他爸在一次意外中腿受伤后，行动就非常不便，家里本就紧巴巴的日子就更困难了，他母亲前段日子就带着妹妹离开家远走他乡去了，也就是从他在教室吃饭那天起。为了减轻爸爸负担，他每天早起就把父子俩一天的饭做好，然后再上学。今天他看天在下雨，担心爸爸到井里提水会摔跤，就先去挑水，没想到路太滑，他和水桶一起滚到了崖下，肋骨摔断了。

我的眼泪不知在什么时候已悄然滑出眼眶，对于他和他爸，我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安慰。也许，根本不需要安慰，他的自尊与倔强已证明着他在强大起来。他爸还说，这孩子没啥别的爱好，就跟他妈一样，喜欢栀子花。

一个月后，他来上课了，眼神里的忧伤依然存在，但眉宇间却多了一份刚毅和成熟。他在学习上比以前更用功了，成绩也提升很快。而他照旧在下课后，独自躲到栀子树下欣赏栀子花。

一年后，我离开了岳镇，离开了可爱的孩子们。临走前，他将一包用栀子花做成的香包送给我，什么也没说。而今只要到了栀子花开的季节，我都会想起他，真希望他能在某一天走到我面前，笑脸恰如栀子花开。